人间梧桐（18）（阳弃现代）

十八、

 

 

夜深人静，泰阳却正因冥渊交给他的随身碟资料而愁眉不展，睡意全消。太源国五大财阀势力在他离开的十几年当中有了惊人幅度的成长，远远超乎他的原先认知。非但国内多数企业全被他们把持垄断，就连周边相关供应链，也几乎被他们所操纵。他们彼此之间关系复杂，既是竞争者也是合作伙伴，密密麻麻的人际脉络形成一张庞然巨网，左右全国的经济命脉。即便他现在以王储身分回去复位，别说抗衡，王室的经营事业规模连他们一间子公司都比不上。

 

而令他最感棘手的是，太源是个高度自给自足的社会，有相当严格的保护限制规范，各种国际惯用通则与贸易方式在太源几乎无用武之地。也就是说，太源有极为吸引外商的投资标的，却有非常糟糕的投资环境。因此五大财阀里虽然拥有诸多跨国公司，外商却很难直接立足太源本地。曾经有人形容太源就像是自体发光发热的恒星，培育生命所需的一切能源，它是独立于世的神秘国度。全世界都想一窥太源究竟，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成功。有许多投资者因为屡遭失败而打退堂鼓，但也有如弃天帝者积极突破设限，虽然同样探路多年不得其门而入，仍想搭上其王室直捣黄龙。

 

泰阳深思这阵子异度与太源王室的交涉情况，若想改变太源国内局势，最直接的方法便是降低财阀影响力。然而王室和他们依存太深，即使和异度商谈成功，最后这些成果也只会成为那些势力集团的养分，这绝非他努力这么久想看到的发展。唯有由外突破，才可能给太源带来实质意义上的改变，幸而那位替代王储与整个王室对异度的认识都是透过他从中斡旋，他必须设法让异度确实主导这次商谈结果。

 

「弃天帝啊弃天帝，你能得到我泰阳倾囊相助，真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呀！」

 

 

隔天早上，泰阳趁着朱武外出前特地去找他商议要事，朱武看他一脸慎重的样子，也忍不住收敛脸色，跟着严肃起来。

 

「你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何事？还有两天就要举办招待会，别给我捅出什么娄子呀！」

 

「哈，别紧张，没事没事，只想提醒你今日早点回来，我打算和董事长讨论修改合约内容，我希望你也在场。」

 

「什么？为什么要修改合约？」

 

「我打听到一些对我方有利的消息，我认为合约可以制定得再完善一点。」

 

「这，好吧，我会准时回来。」

 

「你和箫先生准备得如何，没问题吧？」

 

「今天做最后一次排练，他这个人呀认真起来像头牛一样，谁都拉不住，他说他连作梦都在复习那些动作，真是败给他了。」

 

「哈，这表示他也非常重视这回表演，才会如此积极争取董事长认同。」

 

「唉，但愿我爸能理解我们对他的用心，接受我们这段友谊。」

 

「他会的，别担心。」

 

「嗯，我快去快回。记得等我！」

 

 

＊＊＊

 

 

朱武到达练习地点的时候，箫中剑已经把整场表演先行操练过一遍。他看他汗水淋漓的样子，顺手丢了一条毛巾给他，笑道：「你看看你耍弄的这股狠劲，整个场地都要被你掀过来啦！先来这边休息吧。」

 

箫中剑接过毛巾，到朱武身边坐下喝水，盘起的长马尾在其背后很有韵律摆动着，雪白的颈项优美纤细，有如女子。朱武曾玩笑说如果他加入异度，大概可以获封冰山美人的封号。不过其实朱武内心从不曾想过让他这位好友成为异度一员，异度的包袱太重，而他只希望他能自在做他自己，更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放下一切束缚，陪他畅游世界。

 

「我不能让这场重大招待会毁在我手上，我看我还是再去练一次吧。」

 

「唉呀，别紧张！你的表演项目要到大后天才会登场，你就趁着这三天时间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，放松心情，太过紧绷身手不灵活，可是容易出错喔。」

 

「我仍然担心达不到董事长的要求水平，又不能直接问他，唉……」

 

「哈，我泰管家知道你会担忧，特地要我告诉你，虽然我父亲不喜欢我们往来，但他同时也是个惜才爱才的人。只要你能尽力拿出真本事使他刮目相待，自然能获得他的肯定与尊重，你就别太忧心了。」

 

「你很信任泰先生吧？」

 

「我们有这个机会站在我父亲面前都是他帮忙促成的，我没有理由不信任他呀。」朱武感叹道：「况且，自从他来到异度之后，我觉得父亲似乎有点不同了。」

 

「哪里不同？」

 

「这……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感受，总而言之有他挡在前面，我父亲变得比较好说话，所以我们一定要趁他出国之前好好的跟我父亲见上一面。」

 

「啊，他要出国了？」

 

「这事说来话长，以后再告诉你。我今天必须提早回去，我们就别再练了，陪我出去走走吧，连续一个多月来每天精神紧绷，我需要放松心情。」

 

「现在这时间点，你没问题吗？」

 

「只是一下子，不碍事。就像断风尘经常说的，工作与休闲同等重要，两者取得平衡，才能事半功倍！太过老实，只会累死自己。」

 

「好吧，听你的，我去换套衣服，马上出来。」

 

「嗯。」

 

 

朱武和箫中剑来到市中心闹区，刚好遇上一家大型购物商场正在做年中特价活动。他兴味盎然拉着箫中剑的手就直接走入一家高级男装品牌服饰店，东挑西选地抓了好几套衣服塞到箫中剑手中：「去试穿吧。」

 

箫中剑不解其意：「我不缺衣服，不必了。」

 

「你有参加宴会的衣服吗？」

 

「表演服装我已经准备好啦，你昨天不是才看过？」

 

「箫少爷，我说的是晚宴服呀！谁会穿这种高级礼服去表演，傻瓜。」

 

「可是我又没要参加……」

 

「防备不时之需嘛，说不准我爸兴致一来，当晚就说要见你了。你不是想留给他好印象，那就要准备好战斗服呀！就算那晚用不上，之后见面也用得上，是不是。」

 

「嗯。」

 

朱武握住箫中剑的手道：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，要是你不想欠我人情，之后再补回来就是。我跟你一样很重视这次会面，所以想尽力办好，你不需要觉得有负担。」

 

「我只是认为你挑这推也没问我意见就硬塞给我，会不会太大男人了？」

 

「哈哈哈，相信我的眼光，你穿穿看就知道了，保证使你迷倒众生。」

 

箫中剑给了朱武一个感谢的眼神，就捧着那迭衣服进去试衣间试穿。

 

等人期间，朱武朝向其他店面橱窗随意浏览，寻找下一间购物地点。没多久，不远处的对向男装店走出一名女子，朱武第一眼觉得眼熟，仔细回顾才想起原来是断风尘曾经向他介绍过的「断女郎」之一。

 

「这小子，难不成他也来这里约会偷懒，哈？」

 

朱武准备过去跟他们打招呼，没想到下一秒从店里走出来的人，却令他脸色瞬间惨白，全身无法动弹：「他，怎会出现在这？」

 

「我挑好啦，就这两套，你看如何？你怎么了，不舒服吗？怎么流这么多冷汗？朱武？你快看看我！」

 

「箫，我的恶梦出现了。」

 

 

＊＊＊

 

 

傍晚，伏婴师接获一个重大情报，这会儿正在向弃天帝呈报消息内容。

 

「根据线报提供的信息，T国王储不知何种原因很早以前就已经离开国内，即将来访的王储是他们国王安排的虚位王储。」

 

「喔～好个冒牌货，此消息如何得知，来源准确否？」

 

「我们派出的线人花费一番工夫，成功潜进王宫当杂役，与那边的资深园丁接上线，听他们亲口证实的。那些资深园丁都曾经看过王储本人，平时对这名虚位王储的行事作风颇多微词，我们的线人趁机追问，才查出这桩大秘密。只可惜那些人对王储的印象只停留在少年时期，现在遇到本人能否认得出来，无法确知。」

 

「很好，叫那些人继续待着调查真王储去向，查出行踪即刻回报，我有丰厚奖赏。」

 

「是，请问主人，我们是否还要依照原订计划，继续招待这位冒牌货？」

 

「哈哈……为什么不呢？」

 

「主人——」伏婴师欲言又止。

 

「还想说什么？」

 

「假若泰阳早就知道对方是冒充的，那他刻意隐瞒必有不良企图。」

 

「你们查出他的来历了吗？」

 

「还没，在T国四处调查，该国人民都说没见过这号人物。」

 

「嗯，继续探查，切忌打草惊蛇。」

 

敲门声响起，断风尘传达：「主人，少爷和泰阳说有要事找你。」

 

「今天密会到此结束，你这回事情办得不错，不愧是我的得力心腹。」

 

「多谢主人嘉许，这是伏婴份内的事。」

 

「嗯，出去吧。」

 

弃天帝与伏婴师走出密室，朱武和泰阳已经在书房等他，于是他要其他人先离开，只留下他们二人。

 

弃天帝见朱武气色不佳，又一付魂不守舍的样子，首先开口询问：「孩子，遇到难题了吗？」

 

「我、唉，没事，是阳说有事情要跟你讨论，我就陪他过来见你了。」

 

「喔？」弃天帝将目光移向泰阳，等他说明。

 

「噢，是这样的，我这阵子调查太源国内情形，意外发现他们产业间的竞争存在一些弱点可以当成筹码弹性运用，我想建议董事长到时双方修改合约书的时候，不妨再加上这些条款，如此一来谈判将更有利于我方。」

 

泰阳将他彻夜拟订的修改条款呈给弃天帝过目，弃天帝读完之后，深沉犀利的异瞳眸光直盯着泰阳一语不发，看得后者浑身不自在，终于按捺不住问了句：「合约有问题么，为何这样看我？」

 

「泰总裁好大的本事，异度花了几年时间都没查明T国各财阀间上中下游的产业链竞合关系，你居然只花了几个星期就全部调查清楚，告诉我，你如何做到？」

 

「呃，这……我为了拓展T国市场，特地拜托在T国认识的朋友介绍几个可用的人才给我，这些全是他们提供的信息。」

 

「喔？你在T国有旧识，之前怎没听你提起？」

 

「嗯……因为也不是多熟悉的朋友，而且也很久没往来了，就没特别想说。这次主要还是为了开拓业务，我想以后免不了需要碰面，才又主动和他们联系，他们都听过异度大名，所以帮了我这个忙。」

 

「想不到我们泰总裁非但深获T国高层王储信任，在民间也有得力友人助手，我何愁打不进T国市场呢？孩子你说是不是？」

 

「阳大哥确实神通广大，只是我有疑惑，我们要如何得知他们提供的这些资料没有作假？万一信息不实，岂不是影响合约信用，坏了彼此好不容易建立的关系？」

 

「少爷顾虑得甚有道理，所以我特别针对这些家族的权势消长影响经济内容跟T国高层探了点口风，听得出来王室也打算利用这波动荡修订产业法规，出手抑制这些财阀无限扩张，我认为我们可以把握这个时机点跟他们争取外商的权益。董事长和少爷若是还不放心，不妨在会议上试探他们意向再作决定。」

 

「嗯，到时随机应变吧。」

 

「董事长的意思呢？」

 

「你提供的讯息对异度非常有利，我有筹码使他们接受我方提议。倒是我对你说的T国人才颇感兴趣，招待会过后，介绍给我认识吧。」

 

「啊，应该的。」

 

「嗯，你们辛苦了，去休息吧。」

 

「爸——」

 

「嗯？」

 

「少爷还有事？那我先告退。」

 

「不必，等我说完这句话，我们一起走。父亲，有些事确实是我误解了你的用意，以前许多不成熟的地方，我这次会用行动向你证明我的成长。」

 

弃天帝扬起淡淡浅笑，以手示意让他们离开。等两人走后，他从上锁的抽屉拿出另一份修改条约，与泰阳提供的那份摆一块看，两者想法竟有九成以上重合。

 

「好个泰阳。」弃天帝神色复杂难解，对于他的新总裁，今晚他产生另一番不同以往的认知。

 

 

（待续）